第十八章 故土心难圆(大结局) (8)(2 / 2)
澹台衾跌跌撞撞地从一个又一个尸体中穿过,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,这地上倒着的人群里,也许还有他认识的。或许,还有人在他悄悄赶去鱼人城的时候,为他塞了路上吃的干粮,比如那个大饼!可是那些澹台衾认识的人已经全部死亡了。
以最不堪的姿态。
他瞪大了眼睛,用害怕的目光不断地打量着地上的尸身,而且他没有停下,他依旧在前进。
走着走着,他跑了起来。
跑着跑着,他开始疯狂地大叫,放肆地奔跑起来娘!——”
澹台衾跑得飞快,他朝着一座庞大尊崇的府邸跑了。
曾经庞大尊崇的府邸。
如今,这里已经成了废墟。
而且,这澹台府甚至是惟一一座被破坏过的府邸。
说得难听点,做下这可怕行径的那个恶魔,也许根本不屑于破坏沿街的建筑。但是对于澹台府,那人却是有着深仇大恨一般,将这个府邸整个砸得粉碎,路向祖仔细看过了一路上的所有场景,确定,是粉碎。
或许,溪水镇的祸事,便是澹台家引来的吧。
那人杀光了澹台府邸一家大小还不满足,连与澹台家同一城镇居住的无辜居民也不愿意放过。
漫城鲜血……
无论怎样的深仇大恨,也不该做得这么绝情!那一定是个疯子!
路向祖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一切。
萧炎尧却在看到那废墟一般的场景以后,才淡淡地说当年,我们东府四分五裂的时候,也是这个模样。所有曾经的仇人都杀了,将我们东府,我们东府势力范围内,血洗一空,所有小孩为奴,女眷为娼。我那时也想过,样的深仇大恨都不应该做到这个地步……也许世间真的有许多疯子吧。”
虽然说得平静,萧炎尧的眼底却有浓浓的恨与痛。
当年他被苍临煦带细心教养,终于成材。
可是等到他回了东府,报仇雪恨,彻底整顿了那个地方……却绝望地,东府终究已经是历史了。东府的一切,底蕴,内涵,规则,都被毁了,如今的东府是萧炎尧的东府,却不是萧贵的东府,更不是萧家的东府了。
他握紧了拳头……
好在,绝望得几乎要堕落到深处的他,最终带着惟一的清明回到了无妄山。有青圣——他的师父苍临煦,还有他的师兄路向祖,陪在了他的身边。这一切浓烈的温暖,都是曾经令他惧怕的,直到经历了东府一行,他才真正意识到那温暖即便让人毁灭……也是惟一能够救赎他的珍贵宝藏了。
所以,萧炎尧早就暗默起誓,将永远地保护这份温暖。
无论到何时。
“师弟!”路向祖看到了萧炎尧异样的情绪,立刻关心地将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路向祖为人内敛,并不如何用甜言蜜语安慰人。
他只,拍拍师弟的肩膀。
他不,对萧炎尧来说这就够了。
“师弟?”他又问了一句。
萧炎尧当即大笑着看了师兄,我没事了。”
路向祖这才松开了紧紧皱起的眉头。
他看向仍旧安寂的府邸深处,有些担忧地寻了,一边说道我们去看看小衾吧。”
“嗯。”萧炎尧立刻跟了上去。
☆、番外六 炼药宗师的世界(十)
路向祖一路循着澹台衾的踪迹找了过去,在这偌大废墟的小小角落找到了他。
他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具枯槁的尸身,连半滴泪水都没有落下,可是路向祖却觉得此刻的澹台衾,好像已经悲伤到了极点……再增加一点点压力,或许他就要彻底崩溃了。
看着紧紧抱住那尸体的澹台衾,路向祖忽然失去了上前安慰他的勇气。
那具尸身已然染上了大半黑色,可是更加刺目的是在表面凝结的鲜红。
可以想见,这具尸体在死之前遭受过多么可怕的折磨。
萧炎尧此刻也追了过来,看到此情此景也说不出话了。
很久以后,萧炎尧方道:“我们葬了她吧。”
澹台衾闭上了眼睛,点点头。
他虽然不舍,却并不是头脑发热的愚蠢之人,比起失去母亲的痛苦,他更不能容忍让生前便已经饱受折磨的他的娘亲,到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。他慢吞吞地想要将女人的尸身抱起来,可是他还太矮小,太弱了,根本没有办法将女人的尸体彻底抱起来。
路向祖叹了口气,走上前去:“交给我吧。”
澹台衾凝滞半晌,才郑重地将母亲交托到路向祖的臂中,他鼻头一酸,不由自主地又道,“谢谢。”
路向祖抿着唇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澹台衾忽然又有些苦恼地低下头:“我要将母亲葬在哪里呢?”
他回头看了一眼废墟,摇摇头:“如果将母亲葬在这溪水镇,我怕她会被这里的鬼欺负。”
她是那般柔弱的女子,哪里晓得挣扎和拒绝?
光是想想,连死后还要承受折磨——哪怕,这一切都只是他幻想的如果,澹台衾依旧害怕。
他摇摇头,像是警告自己一般连声说道:“不,不。我决不能将母亲葬在这里。”
澹台衾在原地鬼魂一样飘荡了一会儿,忽然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。路向祖与萧炎尧只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——此刻的澹台衾,总让他们想起了一段隐瞒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,那些最柔软。最恐惧的记忆。
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跟着。
最终,澹台衾停在了离溪水镇很遥远的一个湖泊旁。
他呆呆地看着这个湖泊,忽然在湖泊旁一山洞边拼命用双手挖了起来。
路向祖和萧炎尧谁也没有插手,他们都清楚,这个葬洞,是为谁挖的。他们没有必要插手,那只是徒让澹台衾今后的人生,多一桩憾事。经历过这样的悲惨的他们,都很清楚此刻澹台衾的心情,他们如今最应该做的,就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,等待澹台衾完成他的工作。
不晓得过了好久,澹台衾终于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。
路向祖这才抱着女人的尸体。走到了洞边。
“请等一下。”澹台衾脱下了外衣,撕成两半,这样。恰好可以铺出让女人躺下的干净被褥。等到澹台衾将那睡眠般的被褥铺好,路向祖才沉默地将女人的尸身放了进去。此刻,她浑身漆黑,可是躺在那里,却仿佛浑然天成。几乎要让这坑旁边的两人相信,她不是死去,只是睡着了,在做梦而已。
澹台衾一边痴痴地看着,一边忍痛道:“我们将土……”
“诶。”这次换路向祖叫住了他。路向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了下来,不过。他的年纪比这女人要长,更是比这女人要高,如果盖上去,一定恰好。不过,路向祖并没有轻佻地直接将外衣盖上去,而是谨慎地问了澹台衾一句。“可以吗?”
澹台衾点点头。
路向祖这才将外衣盖上去,直到此时,萧炎尧才有勇气走上来面对这过于熟悉的画面。他和路向祖、澹台衾,一共三人一起默默地将土一层层地洒在了女人的身体上,直到将她彻底地掩埋在这片尘土之中。
路向祖找来了一块长形石头,问道:“你的娘亲,叫什么名字?”
“夏氏……不,夏心祁。”澹台衾在沙地上写下了三个字。
路向祖依样画葫芦将这三个字刻在了石头上。
澹台衾之母夏心祁之墓。
简简单单十个字,成了这位澹台家小妾一生的最后一句人生箴言。
澹台衾依依不舍地在这墓前流连了许久,才走。
离开湖边,路向祖问道:“小衾,你有什么考虑吗?”
路向祖踯躅再三,凄怆跪下:“二位大哥都是仙人,有飞天遁地之能,小衾恳求二位大哥收我为徒……小衾只愿有日修得大道,可以为娘亲,为溪水镇无辜死去的人,报此无端深仇!”
“却是无端啊……”路向祖叹了口气,将目光投向萧炎尧。
萧炎尧闷闷地答道:“唔,这一件事,我自然会查,有了消息……我一定告诉你们。”
路向祖这才松了一口气。他看向澹台衾,温柔地说道:“如今你无依无靠,不如来我们无妄山吧,不过,可不是要你来给我们做徒弟,我们带你上山,去恳求我们的师父,他一向心软,这一回,或许也会心软,收你为徒,到时候你便是我们的三师弟了!”
听到路向祖这番话,澹台衾喜出望外:“多谢路大哥!”
萧炎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如今想起那死不瞑目的女人,他倒对这无辜的孩子说不出什么重话了,只是有些尴尬地开口说道:“哎,你们别啰啰嗦嗦了,到底是要走,还是不要走?既然要回无妄山,就抓紧了,现在往回疾飞,或许还能够赶上师父的一顿晚饭呢!”
“嗯。”路向祖因澹台衾之事而颦起的眉间略略松开,想来是为了萧炎尧的趣话而展颜。
澹台衾看了看路向祖,又看了看萧炎尧,心中想的却是今番有这二位热血铁胆的人帮助他,这血海深仇,也许有生之年,真的有望报了!不过……那个恶魔!想起自己娘亲死去时候的凄惨情状,他便紧紧地握住了拳头,满心想的都是要将那恶魔抓住以后,该怎么对付?
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,挫骨扬灰!
澹台衾的目光,终于染上了并不该属于他年龄的沉重。
☆、番外六 炼药宗师的世界(十一)
三人赶回无妄山,早已入夜。
路向祖挂念苍临煦睡眠不好,坚持不愿意直接回去叨扰他,在路向祖的软磨硬泡下,萧炎尧也只好连连点头,同意了路向祖的提议——住在无妄山山脚的客栈。
“唉,都已经到了家门口,居然还要餐风露宿!”萧炎尧皱着眉头抱怨。
“有吃有喝,哪里是风!还有床睡,怎么又露宿了?”路向祖丝毫不放过萧炎尧任何语病。
“对不起师兄,我又错了。”萧炎尧立刻道。
澹台衾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在他们身边。
饭菜端上来了,他也没有动过一箸。
路向祖一直在关注着澹台衾的举动,见澹台衾不吃东西,也不直接劝说,只是若无其事地拼命夹起一些鲜嫩的肉到澹台衾碗里:“吃些吧,明天要上山了。”
“见我师父的时候,要是面黄肌瘦,他可不喜欢哦,他喜欢鲜嫩的小孩子。”萧炎尧邪恶地道。
“师弟!”
“师兄我又错了……”
澹台衾呆呆地看着路向祖对萧炎尧瞪眼,萧炎尧便慌忙认错的样子,忽然无奈地扒起饭来,虽然并没有露出笑意,却也终于让路向祖和萧炎尧安心了。
就在此时,一个黑影翻墙而入。
见到路向祖,他竟然也没有愣一下,只是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萧炎尧。
路向祖却不认识这人,连忙用眼神询问萧炎尧。
萧炎尧解释道:“这是东府的人,我方才不是放了命令下去么?如今便是来了消息。”
“消息?什么消息?”路向祖先问了一声,继而想起了什么似的,有些惊讶地道,“这么快?”
澹台衾也机灵,立刻意识到此事和自己有关,立刻擡起了头。虽然他竭力想要假装没事,可是满眼的杀气与血色。都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眼神中透射而出。
萧炎尧无奈地道:“信件我还没有看过,等我整理一下告诉你们吧。”说完,拆开了信件。
路向祖紧紧地盯着他,眼角却时不时瞥一眼那黑影。
“行了。你去吧。”不过萧炎尧却是顺手将此人给赶出去了。
路向祖皱起了眉头,想起一事:“方才他见到我,却不避让,你们东府的暗影做事太不规矩了吧?”
萧炎尧笑着说道:“无妨,是我下的命令。师兄您是自己人,我有什么事情需要避开您?”
“哦。”路向祖却不是这么容易会被几句话打动的人,但也终于一笑。
萧炎尧这才低下头。细细看起了那封信。
这封信有三张纸那么长,萧炎尧在昏黄的灯光下看,虽然眼神很好,但也浪费了不少时间。
只是将这信件看完了以后,萧炎尧却唏嘘不已地擡起了头。
他叹道:“杀人者,白圣项半画。”
“白圣?”路向祖惊疑——白圣最出名便是温和好说话,他的脾气,甚至比青圣更好!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?
“圣!”澹台衾青面——如果他的仇人是圣者。那么,报仇之事岂非遥遥无期?他总不能逼迫路向祖和萧炎尧替他报仇啊,于情于理。他都说不出那么过分的要求。
他们二人关注的点不一样,却都问出了同一句话:“他为何要屠戮溪水镇?”
萧炎尧看完信件,已是无比欷歔,听到二人的问话,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这要我从何说起呢?这……你们还是自己看吧。”说完,便将信件打开,展露在了路向祖和澹台衾二人面前。
信件上的信息无比详述,也不知道萧炎尧手下东府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势力,竟然连堂堂白圣项半画的八卦都能够查得出来。
原来这白圣出身甚微。也在这溪水镇中,从小饱受身边人的欺辱,气闷难填。
按说,他如今天赋卓越,以五十之龄登堂入室成为圣者,对这幼时的苦难。大可以一笑而过,或者,回到自己的故乡,不需要说话,自然有人主动上来奉承,足够一雪前耻了。事实上,白圣项半画也的确是这么做的。
然而,没人知道项半画有一个妹妹。
他的妹妹项香语天姿国色,更重要的是,她天生具备一奇绝之经脉,乃传说经脉,听闻若是能有幸与此女双修,必然让双方的功力都千里、万里般增长!
如果他的妹妹是以白圣之妹的身份出世,那么,人人都将追在她身后,只求她一夜风流。
然而,项香语偏偏是在项半画还未显露天赋,被人惨烈欺辱得昏倒三日之中,被人硬生生抢走的!
这么多年以来,项半画一直都在寻找他这个妹妹,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!
终于,在不久以前,他知道了他妹妹的下落。
但他万万料想不到,他的妹妹,竟然是被溪水镇澹台家家主抢夺而去!而且,此人不仅仅是贪图他稚妹之美色,更是贪图她那天生经脉!等到他找到自己的妹妹,她已然在澹台家的暗室中,做了几十年暗无天日的女奴,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!
更恶毒的是,因那澹台家主只当这项香语是鼎炉,不肯让她修炼,所以,这些年的摧残尤其让项香语的面容老得颇快!或许是项香语年华老去不再美丽,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日日折磨,这鼎炉已然没有了效用,澹台家还不肯放过她,坚持要榨干她最后一点用处!
当项半画闯进那暗室时,项香语竟然已经被那群恶人活生生剖开了肚腹,头脑,就为了看一看这项香语浑身上下究竟是什么构造!当他闯进去的时候,外人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嚎叫:“妹妹!”到了那样的时候,项香语还活着呐!
眼看着项香语茍延残喘,是活不下去了,项半画一掌了结了项香语痛苦的一生。
然而,项半画疯了,白圣却癫狂了!
血色蔓脑,项半画那一刻只想着:杀!杀!杀!
待他清醒,溪水镇再无一活口。
偏偏,残暴的只是白圣,项半画却是一个温和到几近内敛的人。
他无法接受,自己的双手竟然沾惹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!
的确,澹台家家主该死!那群侮辱他妹妹的人该死!那群曾经在他苦难时候落井下石之人更是该死!可是……除了这些人以外,还有许多人,什么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