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 张乐宜沉默了,陈闲余收回手,教给她今天需要认识到的第一条规则:“你……(2 / 2)
两人漫无目地的在城中走着,与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,路旁人声鼎沸,有些地方是张乐宜曾去过的,毕竟她也在京都生活了这么多年。
可不知怎的,今日再走过那些地方,竟让她熟悉之中又平添了一分陌生之感,这股陌生到底是因何产生的呢?
她开始有些迷茫。
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她面前闪过,陈闲余带着她,什么也不买,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走过,也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,两人安静着一路走着,从热闹到寂静,从繁华到破旧,走累了,陈闲余也会适时的在路边找个地方让她坐着歇一歇。
“你到底要我看什么?人吗?”
这又有何好看的?为什么还要专门带她到大街上看这些?
一个多时辰过去,张乐宜于安静和疲惫中渐渐滋生出一点厌烦,她想回去了,她想回家了。
真奇怪,从前她也是喜欢出门到街上玩儿的,但缘何这次,却是越逛越心情低落,越来越不开心。
陈闲余不再掩藏,直言说道:“我要你看到何为生,又何为死。”
“乐宜,你不能永远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般活着,你需要成长,需要长大,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的更好。”
张乐宜不想去探究陈闲余这堪称直白的话的背后象征的含义,或者说,她心里已隐隐约约懂了他的暗示,但她下意识的想回避,若按往常,她更是该早就怀疑上陈闲余是不是猜到她的身份了,还有他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。
但这会儿,她突然不想管陈闲余的真实身份了,不想跟他接触。
可她跑不了,歇够了,就被陈闲余拉起来,继续走。
他们从城中的一个半开放式学堂路过,开着的窗子正对着门前的小路,从这走过,刚好可以看到在屋中读书的半大孩子。
陈闲余停下脚步,原地驻足的看了一会儿,笑问:“乐宜,你在学宫读书三年,大哥还不知道你在学宫中交了多少朋友呢?哪天有交好的朋友,不妨带回来做客啊。”
从很早开始,张乐宜就冷着张脸,没什么表情,更是不再作声。
这会儿听到陈闲余的打趣,冷冷回了句,“没朋友,人缘不好,别想了。”
说罢,不再看那些正在读书的学子,越过陈闲余,率先朝前走去。
她心情很不好的样子,或许是因为陈闲余让她今天多走了很多的路,累的慌;又或许,是因为她感觉到了,对方正强硬的要带她走入一个真实的世界,她内心所产生的隐隐的排斥,以及心理上的纠结不适。
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?
随着这条路越走下去,这个想法在她心里就越是清晰的浮现。
既是疑问,也是挣扎。
直到陈闲余带她去了京兆府,看了场断案官司,一起很简单的偷窃案件,张乐宜脑海甚至不再清楚记得断案过程,因为她的重心和注意力全放在了这起事件的最终结果上。
真凶一出,牢狱之灾立马安排上,等待他的将会是数年被关在大牢中不见天日的生活。
最后,陈闲余带她来了京都处斩犯人的刑场。
这种地方,血腥又煞气重的很,一般情况下,没哪个大人会乐意带自家孩子来这种地方。
陈闲余除外。
今天没犯人处斩,但看着那空阔的刑台上,边缘处以及地面上乌黑的像是洗也洗不掉色的痕迹,鼻尖仿佛还能隐隐嗅到血腥气和臭味儿,张乐宜脸色难看的转过身,不想看到这一幕。
“为什么带我来这里!”
这场雨,酝酿了整整大半天,终于是落了下来。
尚还带着冬末寒凉的绵绵春雨下,一大一小,两个撑着油纸伞的人并排而立,一个面向空无一人的刑台,一个背对着刑台而立。
张乐宜很想马上拔腿就跑,明明这会儿没死人,她也不怕这个死过人的地方,但就是,莫名的,听着雨声让她有股难言的恐慌。
“当然是,知道了生,你还要知道何谓死啊。”
张乐宜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,浑身上下警惕值已拉满,闻言,斜眼看向身旁的人,目光严肃而锐利,“我又不是个不懂事的年纪,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是死吗!”
“哦?”陈闲余语气依旧淡定,却又像这雨一样,绵柔却带着冰凉,“你知道吗?可我看,你很多时候都大无谓的很啊,你不知惧怕,莽莽撞撞,好像把生命当作一场游戏。”
“真正的活着是一段过程,死亡是终结这段过程的最后一步。”
“按照常理来讲,生命有过一次,就不会再有第二次,我也不知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轮回转世,但我想,任何生命走到死亡那一步,就已经是终结了。就算有第二次的活着,那也已经是属于新的一段人生,与从前再无关系。”
“怎么就没关系了!你凭什么说没关系!”张乐宜扬声反问,瞪着这个人,咬紧后槽牙,竭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。
这一刻,她浑身的血液都似烧起来,耳中除了雨声,就只听得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,像被面前这人的话所刺激到,正如一桶热油洒在她心底那颗散发着余温的名为回家的火种上,她要回家啊!她想回去啊!
“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人,凭什么这么说!”
张乐宜情绪激动,她想克制,但没用,千言万语齐齐涌上喉头,她想骂人,想激烈的开喷,可面前人不是她能放肆开骂的对象。
他未知,神秘,又像是知道自己的事。
张乐宜理智没被感情完全冲垮,强忍着心底的怒意,转过脸,不再瞪着身旁这人,红着眼圈儿,沉声不悦道,“我要回去了,你走不走随你,别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
“张乐宜,我要教你的生死,你看懂了吗?”陈闲余平静淡然的问。
她想走,偏偏这人还要说,还要说些她不想听、听了会不高兴的,张乐宜转身,一把摔掉手里雨伞,伞面瞬时染上地上的污泥,变得脏污。
她大声吼道,“我需要你教吗?!”
“我求你教我这个了吗?你到底在暗示我什么?能不能直接说!”
“我不就已经在活着了吗,生生死死的,我又不是小孩子,我怎么会不懂!”
她的声音低下,沉沉的如吸饱了水气的乌云,雨声淅沥,字音低沉,“陈闲余,我真是讨厌极了你这故作高深的姿态,说话又不说明白,总要人猜来猜去,不止是你,好像周围每一个懂点权谋之术、喜欢玩弄权势的人都喜欢这样,难道这样会显得你们更加聪明吗?”
“非要把别人衬的像个蠢货一样!”
“这就是你们的目地?!”
张乐宜承认,自己迁怒了,好像长久以来,积压在心底与这个世道里的人格格不入的情绪,经过时间的酿造,变成一股怨愤。
她是气陈闲余的,因为陈闲余总让她看不明白,说话也时常说一半儿留一半儿,是她不懂,可归根结底,是她的无能、迷惑让这股情绪演变成了愤怒。
她也气这个世界。
要不是待在这里,她不用经历这些。
不用承受各种她不喜欢的繁琐规矩礼仪的熏陶,不用提心吊胆的操心自己的小命到了时间就要被陈不留收走,更不用像现在这样,学着要怎么把一颗心挖满了心眼儿,想像现代时候活得大大咧咧、没心没肺,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
唉,烦死了……
说完一通后,张乐宜心里并没能轻松多少,看着更失落了,脸上除了暴躁就是颓丧。
雨珠串成断断续续的一串儿,从眼前的伞叶上流下,陈闲余看着站在雨中不知在想些什么,长叹了一口气后,整个人就打了焉的张乐宜,想了两秒,缓缓踏出一步,将伞往前倾斜了些许,为她挡住雨水。
察觉到不再有冰冷的凉意打在脸上,她擡头,正好对上青年低垂下目光,注视着自己的样子。
而后,她耳边听到陈闲余平静却清晰的一句。
“好吧,那我就直说了。”
“你要作为谁而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