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07 章(1 / 2)
第 107 章
翌日,天刚蒙蒙亮,大雾散去,东方朝霞似火,照耀着大地。
城内的粥棚依旧排着长龙,稀薄的米汤混着野菜根,勉强吊着数万人的性命。
王管事的嗓子彻底哑了,只能靠眼神和手势维持秩序,山猫带着人巡逻,目光锐利地扫过街巷角落。
然而,表面的平静下,饥饿的利爪正撕扯着紧绷的神经,府库存粮锐减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,恐慌在沉默中滋生。
冲突爆发在城东一处相对完好的坊市。
“姓孔的!你们家粮仓里堆得跟小山似的!当我们瞎吗?”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,眼窝深陷,指着坊内一座高门大户嘶吼,身后跟着一群同样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和贫户,“城都要破了!你们还藏着掖着,想饿死我们所有人吗?”
孔府大门紧闭,管家带着几个健壮家丁守在门口,色厉内荏:“放肆!我家老爷是正经捐了钱粮的!府里上下几十口人也要活命!谁知道这围城要多久?你们想抢?问问赤焰军的刀答不答应!”
“赤焰军说了,同舟共济!你们这是囤积居奇!”人群中有人高喊,“王管事!周先生!你们管不管?”
王管事闻讯赶来,嗓子嘶哑得说不出话,急得直跺脚。
山猫带着几个兄弟也挤了进来,手按刀柄,吼道:“吵什么吵!都散了!谁敢闹事,军法处置!”
“军法?老子都快饿死了,还怕军法?”那领头的汉子双目赤红,“要么开仓分粮!要么,咱们今天就撞开这门,自己拿!”
群情激愤,眼看就要失控。
家丁们举起棍棒,山猫等人也抽出了半截刀刃,气氛剑拔弩张。
这时,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:
“都住手。”
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瞬间压住了场中所有的喧嚣。
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通路。
沈今生缓步走来。
她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,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,透出些血色,但身形依旧单薄,白发束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颊边,衬得那张过分清俊的脸庞愈发苍白,也愈发锐利。
她身后跟着萧宁,萧宁的目光担忧地落在她身上,手虚扶着她的后腰。
沈今生走到人群中央,扫过激愤的流民,又掠过孔府门后管家惊惶的脸,最后落在山猫和王管事身上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王管事艰难地比划着,山猫连忙替他说:“参赞,孔家……孔家可能藏了粮,大伙儿饿急了,要……要抢。”
沈今生微微颔首,转向孔府管家:“孔管家,府中存粮几何?可有余力济民?”
孔管家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,额头冒汗:“沈……沈参赞,府里确实还有些存粮,但……但都是老爷的体己,一家老小几十口……”
“几十口?”沈今生打断他,声音依旧平淡,“云州城内,数万口。赤焰军守城,靠的是全城之力。若人人只思自保,这城,三日必破。城破之日,玉石俱焚,孔府的粮,能保得住你孔府上下周全吗?”
孔管家哑口无言,冷汗涔涔。
沈今生又看向那群饥民:“抢?抢了孔府,能吃饱几天?抢完了孔府,再去抢李家、张家?内乱一起,官军趁势攻城,城破之日,你们谁能活?赤焰军保城,是保大家的活路,不是让你们自相残杀,自断生路。”
她的话像冰水,浇在众人心头。
激愤的情绪稍稍冷却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恐惧和茫然。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参赞,我们真的快撑不住了!”领头的汉子声音带着哭腔。
沈今生沉默片刻,目光投向孔府紧闭的大门,又扫过周围紧张的人群。
“孔管家,”她再次开口,语气不容置疑,“开府门。”
孔管家一哆嗦。
“不是让你们交出所有存粮。”沈今生补充道,“清点府内所有存粮,按人头,留下府中上下三月之需。余粮,全部上交府衙统筹。由王管事和周通先生负责登记造册,按人头、按出力,如参与城防、翻地、修补等,统一配给。赤焰军士卒,与百姓同例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提高,清晰传遍全场:“自今日起,云州城施行战时统筹,凡藏粮不报、囤积居奇、哄擡物价者,一经查实,家产充公,主事者以通敌论处。凡积极捐输、协助守城、参与生产自救者,战后论功行赏,优先分配土地、减免赋税,此令,即刻生效。”
这命令一出,众人反应各异。
饥民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,虽然还是要饿肚子,但至少有了盼头,知道赤焰军是真的在想办法。
孔管家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,但看着沈今生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,以及山猫等人按在刀柄上的手,终究不敢违抗,颓然挥手:“开……开门……清点粮仓……”
王管事和山猫立刻带人上前,开始执行。
一场可能酿成大祸的冲突,在沈今生冷静的处置下,暂时平息,她以战时铁律取代了混乱的劫掠,将私有的存粮转化为共有的生存资源,维系着城内脆弱的平衡。
人群渐渐散去,秩序重新恢复。
沈今生在萧宁的搀扶下,刚准备离开。
“参……参赞大人……”一个穿着粗布衣裳、缩在角落的年轻妇人,怯生生地走了过来,她怀里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,眼神躲闪,声音细若蚊呐。
沈今生停步,看向她。
妇人飞快地左右看了看,见无人注意,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物件,迅速塞到沈今生手里,压低声音急促地说:“刚才……刚才在孔府后门,一个外乡口音的男人,鬼鬼祟祟塞给孔家小妾的……小妾吓得掉了,被我捡到……那人说……说给您……”
说完,她像是怕极了,抱着孩子匆匆钻入人群,消失不见。
沈今生低头,解开粗布。
里面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佩,雕工极其精细,显然价值不菲。
玉佩底下,压着一张折叠的、带着淡淡香气的素笺。
萧宁也看到了,心头一紧。
沈今生展开素笺。
上面只有寥寥数语,字迹清丽飘逸,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仪:
故人相邀,城外十里亭,一晤。
只谈旧事,不论刀兵。
酉时三刻,静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