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3)温然(2 / 2)
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,一紫衣女子用团扇半遮面,踩着小碎步轻声从幕后走至台前问安,她仪态上佳,只是行礼起身后,还罩一层薄纱覆面,看不清脸。
“这便是我国的珍宝,昭华公主,请平王鉴赏,此人能否做您的正妃?”
平王拳头攥着,本已经在暴走边缘,听说她还想要正妃,反而冷笑,“本王已经娶妻。”
“娶妻可以和离、可以休妻,就是进了陛下的后宫,公主也值一个一品贵妃,王爷您只是二品郡王,还想要公主做侧妃不成?”
平王不是老使臣的对手,须臾间把自己绕了进去,使臣没有让他在“娶不娶”间做选择,而是“正妃”和“侧妃”之间。
这样也好,林陵抿了口酒,盘算着接下来的话如何说,那边平王还和使臣喋喋不休。
“本王不可能让异族女子入宗室,便是平妻,也还是妾。”
“臣不服,公主千金之躯,不可轻贱。”
两人各执一词,非要以公主的虚名博个你输我赢,林陵向前看去,昭华不悲不喜,平静接受了这个局面。
但林陵不会,她清了清嗓子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诸位,可否听我一言。”
林陵声如玉盘走珠,那些或嘶哑的、或私语的都停下来,看这位平王妃是何表现。
“臣妾认为,平王身为储君,不能娶异国人为妻,否则是混淆血脉。把天子贵妃与储君正妃相比,那是偷换概念,说这话的人真乃恬不知耻,不安好心!”
林陵掷地有声,那老使臣第一个挂不住脸要上前理论,但林陵没给他机会,又继续开口,“但,公主千金之躯,若让公主为妾,臣女无法腆居正位,臣女愿自请离府,将户籍迁往下月出京周列各国的使臣队列里,以效仿秦皇后。”
这下昭华也不禁看了林陵一眼。
那使臣听到林陵要自请休妻的言论,火气消了三分,但听说她要出京当使臣,立刻疑惑起来,躬身向皇后请教。
“这是个什么道理,二者有何联系?”
或许是欣赏林陵的气魄,皇后并未呵斥她的大胆想法,向那老头解释道:“使臣有所不知,这是在效仿我北国开国皇后,秦皇后。秦皇后出身七品官庶女,无法与帝王相配,又不愿做后妃,便自请退位以使臣之躯周列各国,后使北国与周、陈、齐三家签订条约,百年内不可兵戎相见,这样一来那秦皇后成了有功于社稷之人,便可以做皇后了。”
温皇后一番话讲完,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陵,“如今,你是否也是这个意思?”
林陵见事情比计划的顺利,便道:“是,臣女熟读《周陈图志》,本就对江南一带向往,如今这个情形,别无二法。”
说完,她跪直身子,给温皇后见了大礼。
“臣女之心,只为社稷。请皇后娘娘成全。”
“这……”
事情的发展出乎温皇后的意外,台下不断有人私语,夸赞林陵不少,她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“这万万不可啊!”
说万万不可的不是别人,正是花白胡子老头。
“平王妃说的好听,可一旦户籍迁走不就是休妻,是堂下妇吗?使臣之位无上荣光,怎能被妇人玷污!”
他说的慷慨激昂,在大周只有与宗室沾亲带故者才有机会出使各国,那些寒门子弟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荣耀,他自然把这个规则奉为圭臬。
林陵很想站出来反驳他,但此时所有权在温皇后那儿,一动不如一静。
气氛僵持不下,林陵在赌,赌皇后看在同为女子,又有先例在前,能高抬贵手。
但是,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温皇后始终没有脱口,平王已经从震惊中醒来,气愤的就要训斥林陵。
“若是再加上我呢,我身为皇后母族继承人,是否有资格担当主使一职?”
千钧一发之际,殿外传来清亮的少年之音,他语气上挑肆意,很容易让林陵脑海里浮现出那句,“你先走,我打会雪仗。”
是温然。
林陵回头,只见一人踏星而来,身后的月光被乌云压低,反而不如他月色的绸缎耀眼。
“姑母,臣刚从陛下那儿回来,已经说好了下个月要去陈国玩,没想到和前平王妃想到一块了,不如就此搭个伴?”
温然边走边说,走到林陵旁边躬身行礼,礼在皇后那里,他的眼神却笑盈盈的望着林陵。
“胡闹,那是去玩乐吗?陛下怎么会答应你!”
皇后没有叫起,她压抑着怒火训斥温然。
若说刚才林陵只是打乱了她今天的计划,那温然这个行为便是打乱了她一生的计划。
“你就呆在候府,哪都不准去,陛下那边自有我来分说。”
“皇后娘娘。臣的身子早已大好,正是为国出力之时!”
温然也拔高音调,跪在地上与林陵并列,没想到就这一句话,皇后竟安静下来。
“请皇后三思!”
他重申一遍,俏皮的和林陵眨眼。
林陵不禁对这个温然刮目相待,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。
皇后之所以能独揽大权是因为没儿子,宗室之所以推举平王是因为宗室也没儿子。
看似储君之争,实则是皇后必败的局,宗室选一选总有储君能立,储君在此,放权便成了时间问题,皇后只能成为太后,并不能称帝。
皇帝知道,也在纵容,但如果有了温然,就不一样了。
一个嫡出的小侯爷,以后被皇后认为继子,皇后会不会拿他做筏子揽政,以后这天下会不会改姓温?
皇帝会忌惮,于是也就出现了今天这一幕。
林陵想通了,皇后也终于疲惫了似的点了头。
林陵不想做皇权的牺牲者,早早的跑出去才好,计划有波澜,但结果是好的。
她叩首勾唇,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发现温然还在盯着她看。
那双眼睛,如月如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