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(2 / 2)
“姑娘的手法有待精进,不如让在下来教一教你?”
入耳的声音有些耳熟,清澈中含着笑意,似涓涓细流划过人心。
许昀?
暮念歌惊喜地回头,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位黑衣男子。身量匀称,面容粗狂,腰间佩戴着一块白色的和田玉,玉上刻着一庄慈眉善目的玉观音。
男子的长发披散,于身后随意用一根发带束缚着。
脸上蓄着一把美鬓,下颚处还长出一缕卷了个圈出来。
个子也比许昀高上少许,他站到暮念歌面前来,暮念歌才到这人的胸前。
“你……是?”
暮念歌试探着问。
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许昀,可眼前这副而立之年的模样,怎么看都和许少侠不沾边啊?
“在下江湖第一刀,秦拢时。对暮姑娘久仰大名,今日一见,果然是个娇娇美娘子。”
男子抱拳介绍自己,这般放浪的话配上这副模样,一整个贪图美色的中年男子形象。
可暮念歌总觉得哪里违和。
她仔细盯着那人从头到脚细看一遍,没有找出这种违和感究竟来自于哪里。
西边的房间里摔了酒盏,里面自盛娇阳进去起,争吵声便不断。
只是暮念歌的注意力被眼前这位秦拢时吸引走,没太注意。
这会儿里面“噼里啪啦”的好像碎了一地,附近人的目光都转移过去。
因是炎炎夏日,即便是夜晚也只是有些风凉。
房间的所有窗户敞开着,里面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外面看客的眼里。
“南启笙!你真是好样的!”
南启笙一身浅绿色衣裳,腰间挂着南家的祖传白玉,右侧手肘处绣有星辰,直如松柏地挡在盛娇阳和另一个女子之间。
女子似乎受了惊,抓着他的衣袖,整个人都缩在南启笙的身后,只能通过漏出的衣裳看出是灵燕窝的舞娘。
“娇阳,别闹了。”南启笙轻声劝告,他来秦幽为的便是二人的婚事,如今闹到这番田地,双方都不好收场。
“我闹?”
盛娇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她冷笑一声:“好。你不是喜欢她吗?那我便把她时时带在身边,我让你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她,却不能与她相守!你别想退婚!我们互相折磨到死!”
盛娇阳侧过身气得叉腰冲外面喊道:“你们这儿管事儿的呢?让她给我过来!”
灵燕窝不只有卿卿和瑟瑟两个老板,应对这种客人正妻打上门来的事件,灵燕窝有专门的人负责调理。
“来了来了!”
一声洪亮的声音从楼梯下穿透上来,一位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的嬷嬷从楼梯下笑着走上来。
“哎哟!这不是盛小姐嘛!我说今日怎么感觉这月头都明亮了!”那人未语先笑,笑声震得暮念歌也有些控制不住嘴角。
这人她也认识,正是暗室里鞭策他们跳舞的年嬷嬷。
她只知道年嬷嬷在白日里监督他们跳舞时,常常会走神睡觉,却不知道原来年嬷嬷在夜里还有这样一份差事。
其实暮念歌这么多日不知道的原因很简单,这种掺和进客人家内的事儿并不常有。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,年嬷嬷就和其他嬷嬷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嗑瓜子打麻将。
这会儿她手里还攥着剩下半把的香瓜子呢。
“废话少说,本小姐要买你这一个人回去当丫鬟,你开个价吧。”
盛娇阳面色不愉,年嬷嬷停了笑声往屋里瞧了一圈。
这屋里的舞娘有四五个,不过躲在客人身后的倒只有一个福安。
年嬷嬷往日碰到的都是些上来抓自己家人回去的,遇到这种正宫来了之后要把搅乱夫妻感情的那位买回去当丫鬟的,她也是头一遭。
她圆溜溜的眼睛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,手上下意识地拿出一颗瓜子,还没放到嘴边便被盛娇阳瞪了一眼,连忙讪笑着又放回去。
“盛小姐这……说真的?”
“你是耳朵聋吗?还要本小姐再重复一遍?”
“不聋不聋!我瞧瞧啊!”
年嬷嬷将手探入袖中,拿出来时手里抓着一沓卖身契,她在里面按照名字找了少顷,喜笑颜开地抽出其中一张。
“找到了!这位小丹鸟今年十二岁,买回去做小丫鬟正好!”
“多少钱?”
“二十两。”
暮念歌看着那边进入谈价钱的阶段,终于放下心来。
她猛然看向身边同她一起看热闹的秦拢时,终于想起来究竟哪里违和。
她在这里的名字是小麻雀,眼前这个人怎么知道她姓暮?
还说是对“暮姑娘”久仰大名?
秦拢时回看她,他挑起一遍眉毛,似乎也在疑惑她怎么突然这么看他。
那双眼睛黝黑有神,倒映出暮念歌惊讶的模样。
不对。
这双眼睛也不对。
秦拢时看着已过而立之年,暮念歌不是没见过而立之年的男子,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这般年轻的。
年轻的和许昀一模一样。
暮念歌突然抬脚踩住秦拢时的脚,秦拢时的神情慢了半拍。他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,随后变成痛苦的神情。
“疼!姑奶奶抬抬脚!”
暮念歌收回脚,看着秦拢时——不,是许昀装模作样地蹲下去喊痛。
许昀的衣袍长到盖住鞋面,暮念歌方才试探了一下,这高出些许的个子果然是在鞋子里有文章。
暮念歌这会儿才真的放下心,开心地笑出来:“你叫我什么?”
许昀喊痛的嘴角也泛起些许笑意:“姑奶奶!姑奶奶!”
“行。”暮念歌俯身捞起一颗绣球,“还不快起来教教你的姑奶奶怎么投球?”
“好。”许昀应着站到她身后,右手握住她同侧的手去比划抛出的弧线和讲解该用多大的力道。
清澈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,熨帖了暮念歌这些日子里来的忐忑不安。
她虽然知道自己仍处在危险地界,可却再也不觉得提心吊胆。
“慢着!姑娘既不喜欢这位小美人,不如让给我如何?”
绣球还没抛出手,福安那边又生变故,暮念歌当即垮了脸要看过去,却被许昀突然低下的头挡住了视线。
那张脸离她太近,近到他都能看清那些胡须是如何扎进他脸上的假皮中。
她转回头低首,细小的气息喷在耳畔,酥酥麻麻的让她想要躲开。
“楼上有人看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