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七章:有情(2 / 2)
“楼庭悦,你乃四明娇女,我本长安儿郎,当年交州一遇,焉知不是月老垂怜一线牵?”
她只晓得自己与陆云起在交州隔墙对骂似的说了十来天的话。
她不晓得的是,自打陆云起晓得那天井四周有人声,每日都会抱着刀靠在墙边听动静,她二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,有一回他自己都忍不住偷偷地站在高处对着她二姐扔了颗石子儿。
后头在江陵,他亲眼看着她二姐死死抓着她的后背拿她做人肉盾牌,她明明也很怕,却依旧张开双臂不计前嫌地死死护住自己的姐姐。
后来她二姐也就不作妖了,两姐妹的关系水到渠成地到现在,似乎一直很不错。
她一直认为自己不算个贤良仁善的人,却与他一样晓得乔嬷嬷当日害他虽罪有应得,但也有自己的苦处在;她肯去破落帐子为那些小小营伎接生;也肯为着那些不过是离乱苦楚的俘虏保下一条命……
在江陵他杀气腾腾,全身上下都是戾气,也是她,好言好语地劝他上京,给自己谋一谋别的天地。
这世间许多人都以为英雄人物须得睚眦必报遇事寸寸相争,实则真英雄当是心胸宏广谦然,以德报德,以直报怨,以己度人,以心相交,便似她。
他活了二十来年,自打遇上她,才晓得这世上万紫千红,有朵花却可以是绿的。
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欢喜上的她,她一直穿插在自己的生命里,他每次回首一瞥,她好像就在不远处,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。
他越陷越深,才惊觉她心底其实是凉的,彻骨的凉,她从他第一回吻她开始就已经在给自己找退路了,打下龟兹后她借口要清点帐库能有一个旬都不与他见面,见面了张口便说什么自己母亲在准备给自己说亲。
还有七夕那日,她说什么“拜了月就是姐妹”,挑白了就是她在给自己找退路,她晓得他们还没分开,却已经在心里设防。
他只是委屈,就像自己还在前头努力,她虽未后退,却将退路一二三四都准备好了,就盼着哪日自己撑不住做了负心人,她立马能往后退一百步,然后说:“我早晓得你靠不住,还好我从开头就没有多欢喜过你。”
那是彻骨的凉,钻心的疼。
“说来也好笑得很,陆某这辈子只想过不要娶像我母亲那般的女子,如今彻头彻尾地欢喜上你后才惊觉,陆某身上流着母亲的血,陆某虽是男子,在男女事上却像我母亲。”他苦笑了两声,“这才晓得,世上也有男子沉溺在一个薄情姑娘的怀里,再清醒也拔不出来。”
她转过身,小心翼翼地用衣袖给他擦泪:“我都晓得的,我都晓得的,是我对不起你的一番真心,是我……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“你不必和我说什么对不起,其实陆某很后悔,那日与你发了脾气就丢开你走了,应当很难受吧,你今日罢宴后和陆某说什么‘陆将军自重’,陆某是真的以为你再也不肯要我了。”
他下意识地把她拥得更紧,像是不再抱紧些她就会凭空消失了似的,语气哽咽,闭着眼睛也有泪珠从他眼角钻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