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九章:空眠(2 / 2)
上下两辈子,她从没有过抱娃娃陪觉的经历,头一个陪她睡觉的男人就是陆云起,被他抱着拥着疼着,日日夜夜像是习惯刻进她的骨髓里。
今夜贸贸然地没人抱她了,她……是抱着陆云起的那只银丝粟绵蚕沙的帛枕睡着的。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,断断续续。
爱情啊爱情啊,怎么会这么甜,又这么苦的啊。
翌日晨起,庭悦由着金芽和菊意伺候她更衣,用早膳时偏头问道:“我记得前两月四明那边送了张琴过来?”
菊意点了下头,见自家姑娘总算有些心思说些别的,逗趣道:“是呢,应先生不是说那琴颈上的鲤纹是他自个雕的,王妃大人可要奴婢拿出来。”
“不只是鲤纹,整张琴都是恩师亲自接的榫卯,你拿出来吧,我要上朝,你和熙春把那把琴带到延翠阁去,先拿软布帮我擦一遍。”庭悦往嘴里塞了两口胡饼,顿顿道。
菊意得了令后往外走,金芽伺候庭悦漱嘴,温笑道:“可还要奴婢指个人去和王爷说要他住在宫里莫回来?”
庭悦红着脸笑,把擦嘴的帕子随意往桌上丢了:“说,我看他有没有胆子今日回家住,对了,那件水绿描忍冬的羽纱裙子也给我带过去。”
认识十几年,什么样的陆云起她都见过,夫妇之间日夜相见倦枕相怜,她比他自己更懂他。
她晓得陆云起欢喜她穿着很娇俏的姑娘家衣裳,偷偷梳闺阁在室女的垂挂髻拉着他的袖子求他;晓得他欢喜看她满身甲胄持弓刀而立比男儿还骁勇腥杀的模样;
也晓得……他最欢喜悦儿不饰寸簪,丰艳云发墨倾直泻,着一身乱世里四明山贤士的粗青宽袍,于竹轩煮茗烹茶,捧着书卷持笔羊毫落笔写文的谪仙女公子模样。
庭悦特意早罢了个时辰回延翠阁,叫婢女为她化了个清浅的三白妆,不点面靥花黄,只浅浅抹了团胭脂,而后命人将琴桌摆在延翠阁临水的大柳树下,坐在竹凳上看琴谱抚琴。
她在闺中忙着进学,搞艺术本就很有目的性,要不是她刚学了《神化引》怎么弹,估计也整不出这个活来。
内侍说陆云起昨日回来得就晚,她也不急,就着烛灯记了几套谱子,应先生送她这张琴的时候还嘱咐了她两句,丝弦硬涩,头回作奏记得用软布沾两粒桐油擦一擦。
她小心地将琴弦护理好,按着自己残损的记忆将一首又一首曾经练过的琴曲完满地抚奏出来。
陆云起回延翠阁时暮色如泼漆,宫城的灯火都已照着规矩熄了大半,却见池边柳树下有盏微弱的烛灯,琴桌上摆一列子式琴,妻子垂眸而抚,清泠琴声遏云绕梁,含宫咀徽地从她指尖幽幽泻出来。
成婚第三年,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抚琴,也是她头回向男人献艺。
她晓得他来了,没有抬头看他,由着他绕到自己身后,抱着刀看她的手在琴身上擘托勾打,托挑剔摘,钧声广乐洋洋盈于耳廓,只觉人生若可停,停在这一瞬,也算安稳。
“……柔肠情几许,薄衾孤枕,梦回人静,彻晓潇潇雨。”她不疾不徐地轻轻吟着,像在怨他,又像不在怨他。
陆云起将刀收于腰间,手从后边伸过去蒙住了妻子的眼睛,粗粝的掌磕着她细嫩的眼窝,道:“悦儿昨日眠得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