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 一更(1 / 2)
第140章一更
其实宁帝答不答应不重要, 陈闲余该如何做,还是会如何做。
在他心里,宁帝已经被判处了死刑。
他刻意与褚滇演这出为救太子负伤的戏码, 就是演给宁帝看的,表明自己的立场,诱使他放心的亮出自己的底牌。
而现在, 宁帝所有的手段已经使尽了,已经无力反扑。从他对温家的处置上能看出, 今天他算计的人里,也包括温家和三皇子。
大殿内的尸首被拖出去,朝臣们分列两旁, 按照上朝时的位置站好,只是多少有些拥挤,没上朝时那么整齐,整个大殿已经被施怀剑手下私兵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, 没人出得去, 也无人能进来,与杨靖在宫外的三万杨家军互不动手,也相互警惕。
就在有些朝臣还在想, 这么多年前的旧案要如何重审的时候, 只怕啥证据和线索也没有, 怀疑只是七皇子陈不留想杀温家几人和夺位作的表面形式。
却没想, 随着他口中叫出一个名字, 让在朝为官多年的老人面上当即惊了一下。
“禇滇——”
“谁?那是何人?”
有年轻官员这会儿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怕了, 小声问身边的人。
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, 但也有人,已经想起了七皇子这是在叫谁了。
那是……当年奉命去救援皇后, 最后重伤死在归京路上的禁军统领、禇滇将军啊!
有人在看到应声从三皇子身边兵卒里走出,脱下头盔露出整张脸来,缓缓跪倒在大殿中央的人时,纷纷吃了一惊,有人更是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。
“那是……!”
“禇滇?!”有人失声叫道。
除了宁帝,这会儿当属禇荣最为震惊,他呆呆地看着走出的那个人,低不可闻的从唇中飘出一声,“父亲……”
是疑问,也有怀疑,还有满满的不真切感。
这是正常的。
任谁看到已死去多年的人,突然又活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,都会惊讶的合不拢嘴。
虽然禇滇老了很多,但那张脸,还是被不少人认出来。
禇滇跪下,俯身行叩拜大礼,口中称道,“罪臣禇滇,参见陛下。”
“你没死?!”
看到他擡起头后,露出的那张脸,宁帝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,这才真的确定他没死,身体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。
“是,臣没死。”
禇滇神情复杂的看着上首的君王,又低下了头。
“父亲?”
禇荣难得的失了分寸,控制不住的上前两步,却又止住,失落和迷惘的垂头注视着他,神情不复淡定,连眼神亦是破碎的,颤抖着声问,“真的是你吗?父亲你既然还活着,为什么不回家?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和母亲这个消息!”
要让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,禇荣过了十多年没有父亲的日子啊!
和他娘生活最艰难的时候,他多想他父亲能活过来,可没有,他父亲死了就是死了,到头来只能万事靠他和母亲苦苦支撑。
而现在呢,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,在他成长为男子汉可独当一面的时候,禇滇这个父亲又回来了?!
何其荒谬,何其……
他再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。
亲人还活着的喜悦、经年失去父亲的酸涩痛苦、再到乍然知晓他没死的不解疑问,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混成一团儿,乱的叫他复杂难言。
禇滇看到自己儿子,心中亦闷痛不已,眼中早已含泪,“对不起荣儿,我…我…”
后面的话,他说不出口,梗住咽了回去。
禇荣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抖着,在注视了禇滇一会儿后,终于找回理智,想起最根本的一个问题,出声问,“那当初死去的那人是谁?”
“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既然还活着,为什么不回来?”
这才是禇荣最想知道的,他想知道,自己和母亲到底为什么被抛弃十三年!
他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?!
看到禇滇被自己的话问住,沉默的低下头,似是不敢看他,将他脸上的惭愧与自责看了个透彻,禇荣心头慢慢涌现起一个可怕又不可思议的念头。
世上在长相上相像的人有,但如果要临时去找,定然会花上不短的时间,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找到。
但和他父亲在长相上相像的人,明明他们身边就有现成的一个!
“禇副统领,别激动,咱们不妨听听令尊怎么说。”陈闲余出声打断这父子俩的重逢,扯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,垂眸冷冷的注视着禇滇,“禇将军,现在你尽可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了。”
“是,七殿下。”
禇滇回头望了一眼陈闲余,不忍再看站在一旁的儿子,移开目光,望了眼上首已克制不住露出几分慌张和欲制住他开口的君王,悲凉又讽刺的苦笑一声。
“是我对不起皇后娘娘,对不起你们母子,更对不起我的胞弟禇康!”
他看向一旁的禇荣,红了眼眶,“我没死,这些年,我一直以胞弟禇康的身份茍活着,当年代替我赴死的人,其实才是我真正的弟弟,禇康。”
“当年,我们兄弟俩身份互换,他死,换我生。”
禇滇声音里满是痛苦,听得周围人又是一惊。
禇荣这会儿已经难以保持平静,他不敢相信,这些年里不时与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的人,竟不是他二叔,而是他亲父!
偏他伪装的比谁都好,在自己需要父亲的时候,禇滇却以禇康的身份冷眼旁观,以一个二叔的身份关心他,却和以往一样不着调、看着他母亲撑起一个偌大的禇家!
这算什么、这到底算什么?!
“为什么?”
“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禇荣僵立在原地,神情一片空白,“你知不知道,当年娘知道你死了,有多难过、多伤心,你怎么能这么做……”
“你怎么能瞒着她的!”
禇滇根本不敢擡头看他,垂首望着地面,眼泪一颗颗坠下,满是痛苦的道歉,“对不起,为父也是没办法,当年陛下既将这事交到为父手上,为父那时就深知,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。”
“你二叔父当年知道这事后,下药迷晕了我,等我醒来,他就已经以我的身份领兵出了城,而后,再没能活着回来。”
“当年?什么事?”
禇荣心下一惊,下意识追问。
可这时,上首却传来宁帝的声音,“禇滇,你既然活着,就安生活下去,莫要胡言乱语、平添是非!”
这是警告,禇滇听懂了,在场多数人也听出来了。
可到底是什么事,竟然让禇滇扮演另一个人活了这么久,甚至亲人近在眼前都不敢认,如今他马上要说出来了,陛下却出言制止。
禇滇看了眼上首的宁帝,说起来,他已经有许久未亲眼见过对方了,现下看来,他们已然都老了。
可有些事,不是随着时间的过去,就能当作不存在的。
殿内气氛越来越紧张,就在一片安静之中,禇滇开口了。
“当年,皇后娘娘出宫祈福,遇刺的消息传回,我奉陛下口喻,带兵救援皇后,但实则,是行围杀之实!”
不等禇滇这话说完,宁帝急躁的声音便同时响起,试图干扰又或是打断,“禇滇!闭嘴!”
但无用,禇滇的声音依旧清晰的被殿中的诸位臣公听到。
无数人惊的瞪大了眼睛,掀起一片哗然。
随着禇滇越说下去,殿中惊呼和议论的声音就越大,而禇滇则是似将这些年所受的不公、辛酸都化作悲愤,情绪越发激动,话也越来越顺。
“我心知此事事关重大,又涉及帝王阴私,无论最后成与不成,回来后都难逃被灭口的命运,万般为难下,我与我胞弟禇康一同商议对策。”
“可皇命难违,无计可施下,他竟是想出冒充我,代我去行此事的办法,最后他重伤不治,死在回京路上。”
“够了!闭嘴!”宁帝气急败坏叫道。
“他并非真的不小心负伤,而是有意叫自己死在半路,以免我们互换身份的事回京后暴露,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……”
“朕说够了!你别再说了!”宁帝气的冲下玉阶,扑到禇滇面前来,凶狠的扯住他的衣领威吓,“禇滇,你是不是活够了?啊?朕的话听不懂是吗?”
“朕叫你闭嘴!”
可禇滇还在说,自责悔恨的泪水从他眼角流淌而下,为自己,也为当年那些死去的人,还有身边亲人所受之苦。
“皇后娘娘不是被来历不明的劫匪所杀,而是最后死于被陛下派去救援的人手中,死于我胞弟禇康之手!被皇后娘娘带在身边的七殿下也就此失踪,下落不明,这才是当年皇后遇刺身亡之案的真相!”
“禇滇,朕看你真是活腻了!”
无论怎么说怎么骂也没用,宁帝最后终于是忍无可忍,目光触及到一旁禇荣腰间别着的刀时,猛地一把抽出,朝禇滇身上扎去,可禇滇该说的、不该说的,已经全都说完了,殿中所有人也都听到了。
宁帝再怎么想杀人灭口也无用。
但这不妨碍他想杀禇滇泄愤,危急关头,是禇荣一把握住帝王手中的刀,“陛下!求您饶了家父性命!”
他的手掌被割破,鲜血流了出来,却不敢松开手,且他的力道远比宁帝要大,因此,一时间哪怕宁帝想挣脱竟也挣脱不掉。
“放手!你放开!朕今天就要活劈了禇滇!谁叫他胡言乱语,尽说些疯话的。”
“你以为你这么说就有人信吗?”
“证据呢?”
“你说是奉朕的命令?”宁帝见抽不出刀,索性撒手,气的涨红的一张脸上,像是气极反笑,弯腰立在禇滇面前,不住的讽刺连连追问,高声宣扬,“皇后是朕发妻!朕如何会下令杀她?!”
“纵使我们从前有些不和,但也绝不到让朕动手杀她的地步!”
“你满嘴都是谎话,信口雌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