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0章 刮骨刀(2 / 2)
锈迹斑驳的栏杆在狂风中不住震颤,铁锈剥落的碎屑如同时间的灰烬,簌簌坠向深渊。
每一声 “吱呀” 都像是垂暮老者临终前的呜咽,又似无数被困在金属牢笼中的冤魂在泣诉。
铁栏扭曲变形的轮廓,在昏黄的应急灯下投下诡异的影子,随着夜风张牙舞爪,仿佛下一秒便要挣脱束缚,将眼前之人拖入未知的黑暗。
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明明灭灭,像是深海中漂浮的磷火,又恍若无数幽瞳在暗处窥探。
霓虹灯光被雾气晕染成诡谲的色彩,红的像凝固的血痂,绿的似毒蛇的信子,蓝的如冰棺里的冷焰。
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,在尾椎处化作一只冰凉的手,轻轻抚过脖颈,令人不寒而栗。
可真当双脚踏入这泥潭,鲍里斯队长只觉得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正顺着脚踝往上缠。
那触感像是浸泡多日的绷带,又带着某种生物特有的弹性。
记忆瞬间闪回至童年 —— 七岁那年误入沼泽地,他亲眼目睹同伴被墨绿色巨蟒绞碎的场景,此刻鳞片擦过裤管的黏腻湿意,竟与当年如出一辙。
他下意识想要挣扎,却发现双腿早已被无形的力量钳制。
寒意沿着脊椎疯狂上窜,胸腔仿佛被逐渐收紧的铁环箍住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。
喉间像是卡着生锈的齿轮,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。
扶着栏杆的手掌不住颤抖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掌心的冷汗顺着栏杆凹陷处蜿蜒而下,与剥落的锈迹混合,在金属表面晕开诡异的深色纹路。
耳边传来细密的 “簌簌” 声,像是无数蛇信在空气中颤动。鲍里斯强撑着转头,却只看见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猩红光点,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。
裤袋里的手机还在发烫,方才听筒里那些裹着蜜糖的威胁,此刻正化作无形的藤蔓,在他脑浆里疯狂滋长。
那些人不过是打了几通电话,语气时而像春日暖阳般和煦,说着 “都是为了工作方便”;时而又像寒冬腊月的冰棱,透着 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 的阴冷。遭拒后那几句夹枪带棒的嘲讽,像淬了毒的细针,顺着耳道钻进天灵盖,在太阳穴里突突地跳。
他的指尖如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,在烟盒里机械地游走,每一次触碰都似绝望者在深渊中盲目抓取。
那些被冷汗浸透的指腹在烟盒内壁划出细碎的沙沙声,像某种临终前的低语。
当指尖终于勾住那支烟的刹那,仿佛握住了跨越生死的浮木,然而僵硬的指节却如锈死的齿轮,裹着绷带的左手腕因过度用力渗出暗红血渍,将烟盒边缘晕染成诡异的紫色。
打火机开合间,“咔哒” 声撕裂死寂,前两次迸发的火星转瞬即逝,如昙花一现的希望,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,冷汗顺着发梢坠入衣领,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蛛网。
第三次,沙哑的金属摩擦声中,幽蓝火苗如濒死的蝶般颤巍巍升起,在夜风中无力地翻涌,随时可能湮灭于黑暗。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拢成挡风的弧度,却因颤抖导致火苗在掌心投下扭曲的影子,宛如在跳一支荒诞的葬舞。
橘红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烟卷,在他布满血丝、浑浊如泥潭的瞳孔里狂舞,恍若来自幽冥的鬼火。香烟燃烧的灰烬簌簌落在他骨节嶙峋的手背上,却浑然不觉。
夜风裹挟着远处工地的轰鸣声掠过天台,将他面庞上被疲惫与恐惧雕刻的沟壑,映照得愈发阴森可怖。
烟丝燃烧的 “滋滋” 声,混着他急促紊乱、如破风箱般的喘息,在死寂的天台轰然回响,震得耳膜生疼。
忽然一阵强风卷来,火星骤然窜起,烫得他指尖猛地一缩,香烟却在慌乱中掉落在开裂的水泥地面,滚进了墙角的排水沟。
他盯着那截明灭的烟头,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冷笑。
那些人表面上没有对他动用任何暴力,金属探测仪在安检口发出规律的蜂鸣,办公桌边缘整齐排列的文件棱角锐利如刀,连巡逻人员帽子上的警徽都仍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。
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台持续运转的监控摄像头,脖颈突然被无形的铁钳攥住 —— 那股刺骨的寒意从后颈处升起,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,吐着信子顺着脊椎缓缓游走,每一寸鳞片都刮擦着神经末梢。又好似有一把生锈的钝刀,在皮肉下不紧不慢地拉锯,铁锈混着冷汗渗入毛孔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连藏在西装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得发皱,后颈的寒毛如同受惊的刺猬般根根竖起。
胸腔仿佛被浸透寒潭的天鹅绒死死填塞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抽拉生锈的风箱,带着铁锈味的钝痛在喉间翻滚。
积压的情绪如即将喷发的熔岩,在血管中疯狂奔涌,炽热的冲动顺着神经末梢炸开 —— 他渴望听见玻璃碎裂时清越的脆响,那声音或许能震碎盘踞在心头的阴霾;渴望将那些虚伪的假面按在墙上碾碎,就像碾碎这些日子里所有的谎言与背叛;渴望用嘶哑的咆哮撕开电话里冰冷的敷衍,让对方听见他内心的怒吼与不甘。
然而当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,青筋如枯藤般在腕间暴起,指尖几乎要抠进掌心的刹那,那团在胸腔里翻涌的烈焰,却突然被无形的冰水浇熄。
寒意从脊椎蔓延至头顶,化作肩头沉沉坠落的铅块,压得他佝偻着背,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离,只剩空荡荡的疲惫在胸腔回响。
烟蒂灼穿指尖的刹那,焦糊味混着皮肉烧焦的刺痛如电流般窜上脊椎,惊散了神游。他踉跄着后退半步,后腰撞上天台锈迹斑斑的护栏,望着沥青地面蜿蜒的灰痕,突然想起刑侦课上老师讲解的犯罪现场痕迹学 —— 此刻这团烟灰像极了连环凶案现场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脚印。
风裹挟着早春的寒意掠过天台,将烟蒂碾成齑粉,恰似碾碎了那些炽热的往昔。记忆如倒带般清晰:暗巷里追逐歹徒时,他踏着潮湿的青苔腾空扑向嫌疑人,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;靶场里子弹洞穿十环的瞬间,火药味在鼻腔炸开,震耳欲聋的枪响与围观警员的喝彩声交织成独属于青春的乐章。
如今,岁月的刻刀在他眼角凿出蛛网般的纹路,每道褶皱都沉淀着未破悬案的重量。防弹衣的肩带在肩头勒出永久的凹陷,经年累月的失眠让他眼底永远蒙着层浑浊的灰翳。这副疲惫身躯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,连深呼吸都会牵扯到旧伤,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掺着碎玻璃的药汤里。
冷不丁地,家中相框里妻儿的笑颜突然浮现。女儿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,举着满分试卷蹦跳着扑进他怀里;妻子在厨房转身时,围裙上沾着面粉的模样像极了刚下凡的仙女。那团冲动的火焰瞬间被浇灭,只留下胸腔里无尽的怅惘,如钝器击打般隐隐作痛。他摸了摸内袋里那张全家福,塑料膜边缘早已被摩挲得毛糙,却依然完好地裹着那份再也回不去的温暖。
栏杆上的铁锈沾了满手,暗红得像干涸的血。
他下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,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天台格外刺耳。
那是冷汗浸透警服后,布料紧贴脊梁的黏腻。
警徽还别在胸前,棱角硌得锁骨生疼,提醒着这副躯体曾是秩序的象征。
荣誉墙上那帧泛黄的合影里,二十岁的自己举着二等功奖章笑得灿烂,照片旁的玻璃框如今蒙着薄灰,像块褪色的墓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