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沈程（2 / 2）

十六岁，少年的棱角逐渐分明，沈喻的脸上去了稚气，却愈发显得清冷疏离。他的睫毛依旧纤长，只是眼睫之下多了几分冷漠。

他将沈程送进了精神病院，他很早前就觉得沈程有病，不是骂他，是陈述事实。

这些年里沈程分明对他拳脚毫不留情，却也会在深夜悄悄推开他的房门，站在床边盯着很久，拉高滑落的被子，最后轻声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
又或是在醉酒后，瘫坐在床沿，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，含糊地讲着沈喻小时候的事，讲他第一次会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，讲他发高烧脸烧的通红，还对着他妈笑的样子。

——沈喻不知道这算什么。

——愧疚？后悔？还是...爱？

可笑的是，沈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：“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！没有你她就不会出事！死的怎么不是你！”

沈喻一开始还会哭着发抖，脑子里面控制不住的反复想着：

“我是累赘...错都在我...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变成这样...没有我妈妈也不会死...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...”

“小喻，听着。”但萧临渊反复认真的和他解释：

“这些不是你造成的，你没必要因为他的遭遇而感到自责、愧疚，将自己困住。”

沈喻还是偏执的重复呢喃：“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...如果妈妈还活着...他就不会变成这样...”

萧临渊深吸一口气，耐心道：“他的不幸来自于他本身，同样的困境，有人选择积极面对，有人选择索性堕落。你会感到难过，是因为你的善良，能够理解他的遭遇，但是小喻，痛苦可以作为解释，但不能成为他伤害你的借口。”

萧临渊说了很多，说到最后声音竟带着颤意：“小喻，别哭...我抱不到你...”

成长有时需要过程，有时也只是一瞬。后来的某天，他突然发现他对沈程的道德绑架无感了，也再也不为他拳脚过后的道歉动容。

也是，毕竟要是他再不想开，那就太对不起萧临渊的苦口婆心了。

沈喻给房门装了很多次锁，但每次放学，都又被卸下。

变故发生在一天晚上。

醉酒的沈程又靠在沈喻床沿，照常语气落魄的讲着他悲惨的爱情，愁苦的人生。

沈喻照常装睡，但与以往不同的是，他透过眼睛悄悄睁开的一条缝里，分明看到沈程手里利器反射的寒光。

这间房间太过于狭小，沈程堵在门口，他身上的酒气浓烈，沈喻清楚的闻到，但怕被沈程发现他还醒着，强忍着不皱眉。

“小喻，别慌。”萧临渊声音里带着紧绷：“他一定不敢对你怎么样的，装睡，他待会肯定就出去了，要是不出去我也能挡一下，别怕，别怕。”

沈喻闻言害怕间暗暗好笑，萧临渊听起来明明比他还慌。

“不怕的。”沈喻在心里回应。

沈程醉成这样，站都站不稳，就算捅下来也未必能找准地方，再说他也不怕痛。

“都是我的错...都是我的错...”床边瘫着的人竟呜咽起来，嗓音嘶哑破碎，“我留不住她...也照顾不好你...”

“都是我的错...对不起...对不起...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...”话音未落，沈程把细碎的呢喃合着最后一口白酒灌进喉咙。

酒瓶滚落后黑暗中传来噗呲一声

是刀子入肉的声音。

沈喻猛的翻身下床，脚下踩到了一滩血帕，空气里漂浮着浓烈的血腥味。

月光下沈程腹部插着一把红色刀柄的水果刀，是小时候在上一个家里就有的那把，血液缓缓流出，沈程望向沈喻，浑浊的眼眸倒映着沈喻惊恐的脸，喉间虚弱的挤出气音：“小喻...爸错了...”

沈喻的瞳孔剧烈收缩，耳边嗡嗡作响。萧临渊的声音突然穿透这片混沌：“小喻！还来得及！快去叫救护车！”

只是一眼，萧临渊就判断出了那伤口偏离了要害，没有动脉破裂时的喷涌。他这番激动并不是对沈程的命有多在意，只怕万一，沈程就是要死，也绝不能死在沈喻面前。

沈喻浑身发冷，跌跌撞撞着扑向客厅墙角积灰的座机，颤抖的手指摁了三次才拨通急救电话。

“喂！120吗？！这里有人....!”

尖锐的鸣笛声撕破旧城区死寂的夜空，闪着红蓝警示灯的救护车，驶入狭窄的巷道，一切在沈喻发懵的脑子里如同摁了快进一般。

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他又想起来了曾经在母亲床边时的情景，沈喻蜷缩在手术室门口的墙边，将脸重重埋进臂弯。